在東京的某條小徑,約莫是吉祥寺往西北方向前進,Alex自己也搞不清楚方向,看著手上「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這個奇怪店名的名片,搭配Google地圖,卻已經完全沒有概念而想放棄了。
為什麼找到這間店對Alex來說這麼重要呢?應該也稱不上重要,反而更多的是好奇。
這個夏天家裡的信箱裡出現一封信,沒有屬名,字體娟秀;每個字的特色是在轉彎打折時會放慢筆速,力圖工整。看起來雖然近乎流暢,卻難免看出下筆時的惆悵。信封沾有淡淡的梔子花香,這無疑是女孩子的字,而這字體Alex是熟悉的。更可疑的是,郵戳日期竟然是2012年6月的某天;四年前的信怎麼會現在才放到信箱?難道是在演「觸不到的戀人」?
Alex狐疑之際,慢慢地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簡單的字條:「來找我」,和一張「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的名片,再也沒有其他。Alex見字如見其人,十年不見,心裡一陣絞痛。接近耶誕節前夕,Alex藉著休假期間到日本旅遊,順便找一下這間名為「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的店。
透過Google搜尋還真搜索不到這個店名,音譯較類似義大利的名歌「Funiculi Funicula」(纜車之行),還挺振奮人心的。東京的上空飄著雪,雖然是晴天,卻也絲毫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王玥」這個名字,人如其名,皎潔、明亮,卻不溫暖;但曾幾何時他倆緊緊倚靠在一起的身軀是多麼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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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曾經是Alex和王玥共同有著深厚回憶的地方,兩人在這裡讀書時認識,學生時期的感情很單純,Alex和王玥靠著打工賺取生活費,自給自足在異國追尋夢想;同樣來自台灣,人親土親,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但王玥沒讓Alex知道的是,她是上市公司的千金。
王玥把身分隱藏的很好,但她也從來沒有瞧不起Alex。看著他順利畢業,回到台灣後兩人很快論及婚嫁。而直到見到王玥父母的那天,Alex才明白王玥原本是他高攀不得的對象。但Alex同時也理解到了,王玥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隱藏身分無非是讓焦點更多關注在她身上,而不只是她的背景。
和兩位姊姊不同,身為家裡最小的女兒,王玥最得父母親寵愛,而她也是最無心爭甚麼的孩子。雖然王玥的父母親覺得Alex根本配不上王玥,加上兩個姊姊都已成家,本想把最小的女兒一直留在身邊;不過王玥的父親王董是性情中人,幾次與Alex的交談中,逐漸了解Alex心中的志向,也越來越欣賞這個年輕人,決定提拔提拔他。
兩人結婚後,王玥喜歡種植花花草草、喜歡養小動物、喜歡旅遊、喜歡運動,而Alex也承蒙丈人賞識,在岳父公司工作。雖然頂著海歸的頭銜,丈人卻希望Alex從基層做起,紮紮實實的往上爬。而兩人的感情也在這樣的環境裡穩定的持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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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甚麼時候開始變了調?」時間拉回2018年,Alex嘆了一口氣,想說既然地圖找不到,有道是路在口中,不如問問人吧。
「請問你知道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這間店在哪裡嗎?」Alex問著從身邊經過的女學生,客氣的拿出名片。
三個女學生相視而笑,其中一個大叫:「咦?是那個都市傳說嗎?」另一個大叫說:「不可能,不是真的吧?」
「請問...」 Alex有點迷茫。
其中一個女學生說:「喔!這是一個都市傳說喔!只要進到這間咖啡店,就可以回到過去。」
「咦?」Alex更加迷茫了。
「從那個小巷子進去,會經過一個小山坡,一直往上走就到囉!」女學生補充說道。說完便客氣地把名片還給Alex,三人逕自離去。
「都市傳說?回到過去?」Alex抓抓頭,朝著女學生說的方向前進。
雪白的道路上一直參雜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奇妙的是東京沒有梔子花啊?輕輕的煙從Alex口中呼出,他終於看到了「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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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Alex跟王玥都很年輕,26歲而已便步入婚姻。以當時的台灣而言,同齡的朋友當中算是早婚的一對,對於這對年輕夫妻,身邊的朋友都對他們報以無比的祝福。
能夠早早訂下終身,除了兩人相愛,也各別是Alex以及王玥對自己的期待。Alex身為家中的長子,從小期許自己在婚姻以及工作上都可以有穩定的發展,一旦認定了人,就義無反顧的走下去。而王玥身為家中的么女,雖然深得父母的寵愛,卻因為媽媽與姊姊們太過於優秀與強勢,從小沒有太多自信,反而喜歡一個人獨處。Alex的熱情融化了她,使她認定Alex是今生所託。
然而好景不常,就跟一般夫妻沒甚麼不同,更何況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維繫起來絕對是外人可以想像的。
這段婚姻才過了一年,便開始接連出現狀況;除了王玥的母親總是強勢介入夫妻生活外,而Alex對於工作方面總要以兩位姊姊馬首是瞻感到不快。至於王玥,真正開始跟Alex生活之後,才發現原來學生時代的琴棋書畫詩酒花,慢慢變成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偌大的房子,卻總是少見男主人的身影。
一天Alex去找他的好友齋藤先生一起喝咖啡,兩人不僅是大學同學,齋藤先生更是王玥的表哥;所以兩人聊天,無可避免的就會聊到家務事。
「唉!最近簡直快被我岳母逼瘋了!」 Alex說道。
「她真的凡事都要插手一下才開心,王玥的手藝怎樣你是知道的!她已經做的夠好了,但是我岳母總是還要指指點點。除了廚藝,從家裡怎麼打掃、怎麼佈置、東西怎麼放、錢要怎麼用... 還有生孩子的事情,全方面的意見噴發!」 Alex激動地說到。「雖然是對著王玥,但我覺得她已經做的夠好了!」
Alex接著說道:「有一次,我明擺著頂了我岳母兩句... 」
說道這,齋藤這下有興趣了,放下手上的咖啡,挺直身子細細聆聽。王玥母親的嗆辣性格這個家族裡是無人不曉,簡直號稱是地表最強悍大媽了!聽聽這位同學怎麼這麼大膽。
「王玥的母親怒不可遏,跟我說這麼有本事就不要進這個家!我雖然當下沒說甚麼,連忙道歉,但你知道的,這裂痕已經在那了!」
Alex本想再鉅細靡遺的說下去,但想到齋藤也是家族裡面的人,不由得也有點顧忌,切到另一個重點: 「不過王玥似乎也照顧她母親的感覺,回到家後也跟我發生了小爭執... 說到家,我總感覺是寄人籬下。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離開岳父公司,搬離他們的房子,跟王玥開始新的生活?」
「Alex,我懂你的心情,畢竟房子是舅舅跟舅媽買的,而且也只是讓你們暫住;雖然這樣對他們不好意思,不過我確實覺得以你的志向,確實處處制肘感覺肯定很不好。」
是的,自從兩人結婚以來,雖然王玥的父母親是疼愛這個小女兒的,但也總是處處顧忌著兩位姐姐。房子雖然給Alex跟王玥住,屋子豪華但總感覺寄人籬下,連Alex邀請父母親來探視兒子及媳婦都得要通報丈母娘;工作雖然是在老丈人公司,卻也直接成為兩個姐姐的部屬。時間久了,Alex怎麼嚥得下這口氣呢?
「阿一,我確實想換一換環境了!」 Alex緩緩說道,心中已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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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的第二年,王玥最開心的事情是懷上了Alex的孩子;房子雖然是位處台北的郊區,交通不怎麼方便,卻是有前後院,足以讓王玥栽種她最喜歡的花花草草,也有兩隻可愛的貓及狗作為小寵物陪她開心。Alex外出工作的時候,除了把家事料理得有條不紊外,閱讀書籍也是王玥最愛的事情;她常常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綠意盎然的庭院,說著故事給肚子裡的孩子聽。胎動時,她總是淺淺的微笑。
這天Alex出發到新公司,決定走自己的路。因為是外商,又是主管職,為了不辜負公司期待,Alex更是專心投入在新工作上。短短的幾週,Alex便得到上級的肯定,安排去帶領新團隊是開拓印度市場。雖然是工作上的肯定,但此行一去就是一年半載,也讓Alex與王玥開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王玥知道Alex無論如何是要去衝事業的,但她不明白有必要在妻子身懷六甲時遠行嗎?雖然心內心裡百般掙扎,但她最後還是支持Alex去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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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還在一起會是怎樣?」 Alex心中悠悠地響起戴佩妮的這首歌,推開「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的大門。
「歡迎光臨!」 在吧檯內的男生以及正在收拾餐桌的女孩子熱情的招呼著,咖啡及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真香!」 迎面而來的香味不僅提神,也令Alex感到溫暖。店內裝潢樸素而雅致,木製的餐桌椅以精簡的風格井然有序的擺放著;店內客人三三兩兩坐著, 不喧囂卻也不寂寞。Alex環顧四週後,挑著吧台前的空位坐下,他才想起來,曾經還是學生的他們,王玥帶他來過這間店!
是的,傳說中的「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只要由時田家的女性在特定的位置上幫妳倒入手沖咖啡,喝咖啡的人就可以回到特定的時間。但是卻有幾個麻煩的規則需要遵守:
- 就算回到過去,也無法見到不曾來過這家咖啡店的人。
- 回到過去之後無論如何努力,也不能改變現實。
- 神秘的座位有人,必須等到那個人離席時才能去坐。
- 即使回到過去,也不能從座位上離開。
- 回到過去的時間,只從咖啡倒進杯子開始,到咖啡冷卻為止。
字跡是王玥的字跡,店是王玥來過的店,難道王玥是要Alex試試看這個都會傳說?但即便可以回到過去,也無法改變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實!而且,要回到哪天呢?
「客人,需要點甚麼嗎?」 吧檯裡的男生倒了杯冰水給Alex,冰塊喀喀作響。
仔細端詳了下信封、字條、名片,王玥幾乎沒有再多留下甚麼線索給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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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六月的某天,台北下起滂沱的午後陣雨,這是Alex跟王玥最後一次見面。在纏訟一年後,從佳偶變成怨偶的兩個人,總於在律師的協助下達成和解:Alex淨身出戶,雖不用負擔王玥及孩子的贍養費,但孩子的監護權全歸王玥;雖然法律賦於Alex探視權,但王玥早已下定決心此生決不會再讓Alex看到孩子。
此後,王玥音訊全無。明明台北市就這麼大,兩人卻像平行線一樣,十年來從沒再見過面。孩子若是平安長大,大約也是小學生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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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目不轉睛的看著信封,注意到郵戳是2012年的六月,正巧是他跟王玥分開後的4年
「難道是這天?」
但他真的想見王玥嗎?如果見到了,要說甚麼呢?說與不說,十年過去了,對過去沒幫助,對未來更是沒幫助。況且他現在自己一個人好好的,沒有家累,自己也把一間公司搞得有聲有色,他何必呢?
但他還是來了。
「我想回到過去!」 Alex輕聲卻清楚的請求,吧檯裡的男生已經明白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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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端坐在「フニクリ フニクラ」神秘的座位上,時田小姐開始了這個奇妙旅程的流程,並再三叮囑Alex記得要在咖啡冷掉之前喝完咖啡。
「請享用... 」時田小姐語畢,咖啡緩緩倒入杯子裡,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時間彷彿暫停,Alex有如身處虛空當中,前不著陸,後不著地。突然,周圍一股濕氣冉冉而升,他發現自己還是好端端的坐在那個神祕的座位上,只是周圍的人都不一樣了。
正當Alex環顧四週之際,淡淡的梔子花香味飄過,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在Alex前面坐了下來...
Alex哭了,相視而坐的這對母女,正是王玥跟她的女兒!
「你來了?」 王玥用富滿磁性卻又輕盈的嗓音說著。
「你來,表示我們還是沒有復合啊!呵呵...」王玥慧黠的一笑。
「你從甚麼時間來的呢?」王玥問到。
Alex好不容易回神,這是他多麼想見的兩個人,在出發之前的猶豫如輕煙一般全都消失無影無蹤。終於見到了王玥跟孩子,他有好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明明是日夜思念,如今這麼近,卻又是這麼遙遠。
「是2018年的聖誕節... 」Alex答到。
「十年了,真久!原來恨一個人可以恨這麼久,而忘一個人是這麼久也忘不掉... 」王玥淡淡地咀嚼著自己說的這句話。
「玥,我好想妳!妳都到哪裡去了?妳跟孩子都好嗎?」 Alex激動的問到。
「想我?哼!Alex,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你來找我嗎?」王玥以戲謔般的口吻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問到...
Alex默默搖頭表示不知道,但他明白王玥細心安排這個局,一定是想讓兩人的關係可以有個轉圜的餘地,因此滿心期待等著王玥會怎麼說。
「因為你糟蹋了我的人生!我恨你!我要毀了你!我要你死在這裡啊!」王玥一抹親輕蔑的淺笑,輕盈卻殺氣十足語氣終於道出了她的目的!
原以為是溫馨的重逢,Alex還沒聽懂王玥的意思,王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使勁把那杯還未冷掉的咖啡用力甩在地上!她冷冷地看著那杯打翻的咖啡,也冷冷地看著不知所措的Alex。
OTORI
10/2/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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