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3日 星期三

夏遊班加羅爾 - Kemfort Shiva Temple

有了第一個週末的經驗,OT 對班加羅爾當地的實際生活狀況也有了心理準備(參見《夏遊班加羅爾 - Shri Venkateshwara Swamy Temple》)。於是第二個週六,便和飯店預約了 City Tour。

俗話說「路在口中」,原本只是好奇問問,沒想到真的跟櫃檯詢問後才發現,原來飯店提供的 City Tour 有好幾種行程包(可參考:https://online.fliphtml5.com/shasha/rjal/#p=1),主要是依照時間或里程數(公里)來區分收費標準:一般是一小時或 10 公里約 INR 1,000。需要注意的是,這個價格只包含司機與車輛,門票與餐飲費用則需自理。

一開始 OT 預定的是「Divine Tour Package」,這個方案以參訪各大寺廟為主。不過出發前和司機 Daniel 簡單溝通後,覺得不想花太多時間進寺廟參觀,於是現場重新調整了路線。由於 8 小時或 80 公里的限制之下,能跑的景點其實也有限,最後決定採取一種「繞市一圈,把代表性地標掃過一遍」的策略。整趟行程下來,OT 花了 8 小時、共跑了約 60 公里,參觀了四個代表性的景點:Kemfort Shiva Temple、Begalore Palace、Vidhan Saudha、Lalbagh Botanical Garden。


Google 地圖顯示全程只有40.6公里,但從上午9:30出發,17:30回到酒店也算公平


出門旅行總免不了要花錢,不過大家都知道,盧比在海外的流通性不高,因此通常的建議是:能用的,就盡量在印度當地花完。不過這次 OT 在班加羅爾的實際體驗是,很多地方其實都可以刷卡。也許是因為這次走的景點相對比較「高級」或觀光導向,不少地點——尤其是園區內的餐廳——甚至不收現金,只接受刷卡或行動支付。當初入境時雖然還是換了一些盧比,但差點沒花完。像這次參加的 City Tour,大部分景點與停留點也都可以直接刷信用卡付款,這點對於短期旅客來說相當便利。

這也讓 OT 不禁聯想到中國大陸的情況:在那邊經常會遇到無法刷國際信用卡的限制,外國人要付款時往往得額外準備現金或仰賴綁定支付寶(Alipay)與微信支付(WeChat Pay)。雖然目前已經可以透過綁定外卡(如 VISA、MasterCard)使用支付寶,但除了信用卡公司的國際交易手續費外,支付寶本身還會再加收一筆手續費,實際使用上支付不如印度這麼直接。

作為這趟 City Tour 的第一站,OT 造訪的是位於班加羅爾東部的著名地標——Kemfort Shiva Temple(濕婆神廟)。這座寺廟最大的特色,是正中央那尊高達約 20 公尺 的白色濕婆神雕像,盤腿靜坐、神態莊嚴,手持三叉戟、額上點有第三隻眼,背後則是仿造喜馬拉雅山的岩石造景,氣勢非凡。雕像下方有蓮花與流水設計,營造出神聖清淨的氛圍。這座神廟是近代興建的(約建於1995年),雖不屬於歷史古蹟,但以現代視覺打造出濃厚的宗教氣息與觀光特色,因而成為許多遊客與信眾前來參拜與拍照打卡的熱點。

濕婆神像

除了濕婆神像,寺內還設有通道可供參觀其他與印度教宇宙觀相關的場景與神祇,例如卡拉·巴海拉瓦(Kala Bhairava)、濕婆林伽(Shivalinga)等,許多區域設有祈福儀式與奉獻台,也有提供點燈、敲鐘、獻花等體驗。特別的是,Kemfort Shiva Temple 並不在傳統寺廟街區,而是隱身在一座購物中心旁邊的空間(Old Airport Road 附近),地理位置極具都市反差感,讓人在繁華喧鬧的都市中突然進入一個寧靜莊嚴的宗教空間。入內者必須脫鞋以及購買門票。

進來之前Daniel有告訴我為什麼要帶我來參觀這間寺廟,比起Bull Temple(建立於16 世紀,由維杰亞那加帝國的國王 Kempe Gowda 所建)以及Someshwara Temple(可追溯至公元 9 世紀至 12 世紀之間,由喀拉拉帝國或後來的維杰亞那加王朝修建)雖然Kemfort Shiva Temple並不是古蹟,但是因為屬私人管理,門票收費明確,場內相對乾淨整潔且秩序相對好,沒有乞討與擁擠感,對OT這種初訪者比較友善(事實上一開始Daniel的印度腔OT沒聽懂,以為這邊有很多人會乞討,要OT留意一些,造成OT參觀時相當小心謹慎😅)。而且Bull Temple 位於 Basavanagudi 區南方,Someshwara Temple則偏向東北側。若要在一天內串連其他熱門景點,這兩座古廟反而不容易整合在「一圈走完」的路線裡;雖然兩者都是真正的歷史建築,但建築本身偏向灰色石造風格,乍看不如 Kemfort 這類現代廟宇來得吸睛。

來自官網的截圖,說明寺廟裡廟展示的物品

寺廟裡面除了主神濕婆的塑像,在室內的走道中還介紹印度教神明的故事,例如一般人可能也聽說過的象神(迦內什,Ganesha)以及猴神(哈奴曼,Hanuman)。迦內什的外型是象頭人身,肚子圓圓,常騎著一隻老鼠,祂是濕婆(Shiva)與帕爾瓦蒂(Parvati)之子,卡提克Eya(戰神)的兄弟,別名是Ganapati(群眾之主)、Vinayaka(無障礙者)。迦內什代表著「智慧之神」(代表智慧、學問與記憶力,許多學生與知識工作者會祭拜)、「開路之神」(印度人凡事(如結婚、開店、搬家)多先祭拜他,祈求順利無礙)、「除障之神」(象徵清除人生路途的困難與障礙)。

而哈奴曼的特徵則是猴臉人身,強壯有力,常持金棒,有時張開胸膛,露出裡面有羅摩與悉多。在Kemfort Shiva Temple哈奴曼心裡面裝的應該是羅摩王子,表示對羅摩王子的忠誠。哈奴曼的身分是風神(Vayu)的化身,為猴王之子,別名是Maruti、Anjaneya。哈奴曼代表「忠誠之神」(是《羅摩衍那》史詩中最忠心耿耿的角色,對羅摩王子忠貞不渝),以及力量與勇氣的象徵,許多武士、軍人、摔跤手、勞力工作者都崇拜他。並且哈奴曼也是護衛神明與抗邪惡:在寺廟門口或鄉村社區常見他守護的形象。

寺廟的展示廳裡也有許多被稱為Pratyaksh Ling的黑色長柱型石頭(見上圖左上方),Pratyaksh Ling(प्रत्यक्ष लिंग)是印度教中一個結合哲學意涵與神聖象徵的詞彙,常用來指稱「可見的濕婆林伽(Shiva Lingam)」,簡單來說就是「現前的林伽」或「親見的神性象徵」,象徵濕婆無形神性的具體顯現,是神性現身於人世的象徵媒介。若以佛教語境來理解,這與「佛本無相」的思想有相通之處:佛無特定形象,卻會因應眾生根器而現不同相——「以何相得度者,即現何相而為說法」。濕婆透過林伽作為感知與信仰的對象,也正是同樣的精神體現。


婆羅門、印度教與佛教

接下來我們談談印度的宗教演變,這就得提到婆羅門教、佛教與印度教三者之間深刻且複雜的歷史關聯。從我此行參訪的 Kemfort Shiva Temple 所祭祀的主神——濕婆(Shiva)談起,或許是一個恰當的開端。

雖然濕婆是現代印度教的主神之一,其原型卻可追溯至古老的婆羅門教。在吠陀時期(約公元前1500年起),印度流行的宗教是多神信仰,以《吠陀經》為核心,主要神祇包括雷神因陀羅(Indra)、火神阿耆尼(Agni)、風神伐由(Vayu)等與自然力量相關的神明。而濕婆的前身,則是性格陰沉、象徵毀滅與野性的神祇——魯陀羅(Rudra)。雖然在當時不是主神,但在《夜柔吠陀》和《阿闥婆吠陀》中已有記載與讚頌。

到了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後300年之間,印度進入「史詩與普拉那時期」(Epic & Puranic Age),婆羅門教開始轉型,逐步內化地方信仰、吸納新思想,形成我們今天所稱的印度教。這個過程中,魯陀羅的形象被重新詮釋與人格化,最終成為濕婆——與梵天(創造者)與毗濕奴(維持者)並列為三位一體(Trimurti)神祇之一,象徵宇宙循環中的毀滅與再生。從這層意義來看,印度教其實是從早期的婆羅門教逐漸演化而來的一種融合宗教,它承襲了吠陀信仰體系與祭司制度的骨幹,卻又吸收、整合了民間信仰與哲學思想,逐步走向多元化與個人化的信仰實踐。

婆羅門教是一種以《吠陀》(Veda)經典與婆羅門階級祭司權威為核心的宗教體系,主張透過正確的祭祀、誦咒與苦修與宇宙法則(梵,Brahman)相契合。這套體系與種姓制度緊密相扣,貴族與婆羅門可藉此世襲其社會與宗教權力,下層階級則難以翻身。然而到了公元前6世紀左右,在這種僵固而封閉的宗教與社會結構下,開始出現反思與改革的聲音,佛教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釋迦牟尼佛(悉達多太子)所提出的教義,正面挑戰了婆羅門教對宗教權威與社會階級的壟斷。他主張人人皆有覺悟的潛能,不需透過祭司或複雜的儀式,而是透過內在的修行、智慧與正道來達到解脫。

佛教的這種主張,對當時的印度思想與社會體系是一場徹底的宗教改革。雖然佛教一度在印度獲得廣泛支持,甚至受到像阿育王這樣的帝王擁護,但隨著時代更迭、僧團內部的分裂與伊斯蘭勢力的興起,佛教在印度本土逐漸式微,最終幾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融合佛教、耆那教與民間信仰後再生的「新婆羅門教」,也就是現代印度教的雛形。

OT自己多年前曾皈依佛門,雖不自認為是虔誠的修行者,但內心深處始終認為自己是佛教徒。這樣的背景,讓我在這次印度之行中自然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什麼誕生於印度的佛教,最終卻在這裡式微?而導遊 Daniel 的回應也讓我印象深刻:「佛祖是人,不是神,所以我們不會拜他。」這句話讓我當下沉默,也更深刻地觸發了反思。在佛教教義中,佛陀確實是轉世為人的覺者;他雖是人,但因徹底覺悟而成佛,代表的是「解脫」的可能與智慧的極致。佛教強調「佛本無相」,所以對佛像的禮拜,並非對某個個體的崇拜,而是象徵對「覺悟境界」的尊敬。這與印度教將神視為具人格的神祇並以祭拜建立信仰連結的方式,確實有所不同。

更進一步觀察佛教與婆羅門教的對比,我們會發現佛教對種姓制度與命定輪迴的質疑,提供了下層人民與知識分子一條全新的希望之路。在婆羅門教的體系中,種姓幾乎決定了人的命運,低階種姓者難以觸及解脫之道;但佛教提出「四聖諦」、「八正道」、「緣起」等教義,主張只要修行,不論出身皆可證得涅槃,這種平等性與開放性成為佛教一大特色。以下是兩者觀念的簡明對照:

概念 婆羅門教 佛教
業(Karma) 種姓、職責、祭祀行為決定來世 所有身口意的行為造業,人人皆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輪迴(Samsara) 根據出生與階級輪迴,解脫者極少 眾生皆受苦,修行正道皆可出離輪迴
解脫之道 須經婆羅門指導,須履行祭祀 人人可修四聖諦與八正道,靠自我覺悟證得涅槃

佛教在實踐層面也做出重大創新:

  • 打破種姓限制:佛陀接納如理髮匠優波離等低種姓者為弟子,挑戰社會階級秩序。
  • 去神化、重實修:不依靠神明恩賜,而強調「自性覺悟」與實踐的重要。
  • 建立僧團制度:創建僧伽(Sangha),打破宗教壟斷,建立平等、可傳承的修行社群。
  • 語言平民化:採用俗語(如巴利語)講法,使教義更具普及性。

這樣的變革並非全然摧毀舊有宗教,而更像是一場從思想、組織到實踐方式的全面宗教改革運動。佛教不否定「業」與「輪迴」等觀念,而是給予新的詮釋與實踐途徑,從而重新定義「宗教」與「解脫」的意義。所以佛教的影響也反過來促使婆羅門教改變。在公元前後,婆羅門教逐漸轉向強調個人虔信(Bhakti)、內在修行與人格化神祇的信仰模式,逐步發展成今天的印度教。它吸收了佛教的慈悲、冥想、自省等核心精神,將經典延伸至《奧義書》、《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薄伽梵歌》等哲學與敘事文學,形成今日多元而包容的宗教體系。可以說,佛教並沒有完全與印度教對立,而是在思想、修行與社會面向上提供了強而有力的補充與挑戰。正是這場互動,使印度宗教不斷進化,從祭司壟斷走向個人信仰,從儀式主義轉向精神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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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114年7月23日
子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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